老上海过年习俗
春节在中国延续已有数千年。但长期以来,“春节”之称是指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立春”。直到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统治,中华民国成立以后,孙中山下令全国改行阳历,随之,新年也应换在阳历元旦了。然而农历新年毕竟已成全民皆庆的传统大节,坚固、深厚的风土习俗和民族文化,是难以改变的。农历新年之庆,仍是年年不息、年年强劲。由于新出现了一个阳历元旦,为示区别,自民国以后,农历新年就移用了节气中的 “春节”之称。
旧时从农历12月23日起就进入“过年”了,一直要延续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始告终,还形成了一套固定程式。下面让我们来看上海城旧时是如何“过年”的。
农历腊月廿四,即十二月廿四日,为“灶神”上天奏事之日,故廿三之夜,家家户户要“送灶”、“祭灶”,庆新年由此拉开序幕。是夜每户或祀灶神于堂,更多的是在贴着灶神像的厨房灶头上,供酒、果,还必供荸荠、茨菰以及好鱼、好肉,有竹枝词这么说:“名利亨通少是非,全叼神佑默相依。今朝酌献无他物,鱼买新鲜肉买肥。”
灶神上天是要向玉帝汇报一年中人间的好坏、人之过失,为避免他言之过分,故“送灶”时人们还供上用饴糖所做的糖元宝等,据说为让他吃了粘上牙齿,说话不清,以至可少说、不说人间坏话。“送灶”时各家要点上香烛,是夜,屋内香烟缭绕,各色供品耀眼,过新年的气氛一下子到来了。
腊月廿五,是诸神下界之日。按传统,各家各户里里外外掸尘扫除,清除一年的积灰,清理平时乱堆的杂物等。此举颇为认真,用现在的话来说,称得上是一次积极的、有规有模的群众性卫生运动了。经这一天的工作,每家每户龌龊大去,用品比前井然,里里外外展露出清新之貌,是像一个换年的样子了。
也就从此日起,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过年的各方面的紧张张罗。首先是要购买、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每户还必磨粉,为包汤圆,有些家庭又抟粉自制年糕。前者是取“团团圆圆”之意,后者吃了可“高高兴兴”、“年年高”。其次是准备新衣、新帽、新鞋。人们一般也许一年中都穿旧物,但在新年中是一定要翻翻“行头”的;再次是开始买春联、买年画、买“门神”,以张贴于门上户首、楼上楼下。这一时期,为供应大众所需,市上售卖这些东西的品种很为丰富。各家也是各取所需,如买春联,店家多选“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般住家则多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等。
这一时期也是店家在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一方面逢生意红火、销售最旺之季,另一方面,年尾正是各家清理一年来往帐目,向欠户索取积欠之期。于是各家派出专人办理此事,城中便出现了一支颇有规模的“讨帐”队伍:“帐条布袋手中携,行过街东到巷西。踏进重门忙叫应,先生该欠要归齐。”还帐有很爽快的,但更有许多出于各种原因而不能按期还帐者。讨帐者身负重任,穷追不舍,往往是日夜行动,夜间不顾五更之寒。
在不能按期还帐者中,实际有不少属完全无力还帐者。这些人除了欠店家之帐外,很可能还欠着私人之债。年底也是大多数欠债偿还之时,这样,这些人就面对着两个方面的讨钱重压。不过按惯例,讨帐、讨债只讨到除夕为止,新年里是不能讨的,否责自讨“晦气”,于已不吉利。因此对躲帐、躲债者来说,除夕是最后一关,如逃过此关,明年又当别论。于是他们一直与讨帐、讨债者周旋,千方百计度过这除夕之关:“百孔千疮债主来,毫无打算又难回。我今只好登台避,躲过今晓就甩开。”
不过除了上述那样的贫困者之外,从总体来说,新年来临,大家不免都异常的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在经过前述的种种准备以后,天天盼望的除夕终于来到眼前,新年的庆祝也就进入了高潮。
除夕之美在日落。是晚,各家长幼齐集户内,即使是远出在外者,也要尽量在此前归家与家人一起过年。大家在灯火下团坐一起,同吃“年夜饭”,边吃边喝,说说笑笑,这顿饭时间延续较长。这是一年辛苦到头的尽享天伦之乐,故名曰“合家欢”。
此夜紧接新年,所以许多家庭之长者,在年夜饭后,不去就寝,围炉守岁。也是边说边笑,边吃杂食。大家不会觉此夜夜深更长。到子夜时,有一些人还会往城内庙中争烧“头香”。
守至鸡初鸣、天微明,各户男女老少皆穿上新衣新帽新鞋,在早已安好供品的堂上,拜天地、祭祖先。然后少幼齐向家长拜年,家长向小孩散给年前已准备好的压岁钱,这是小孩们念叨已久的盼望,至此总算欢天喜地地到手入袋。接着开门放爆炸迎新,邻里相见互道新禧。
自初一以后各日,便是亲戚朋友往还拜年之期。客来多携礼品,待客必请喝“元宝茶”,是为茶内放上青果或茶盖顶置青果一枚。还用金漆盘装果品献客,口中则说“恭喜多如意”。又必请吃酒饭。其时长辈凡见幼辈皆要送压岁钱,这对经济拮据者来说,不免是不小的负担。不过此类拜年之风,至清末上海已见简化。交往多者出外拜年,往往不进门内,仅投一名刺,权作已来贺年,这样便可省却应酬和开销:“换得桃符样色新,衣袍短套到门前。何人最怕腰频折,投刺匆忙当贺年。”
新年中除相互走动各表贺年外,其余时间就是以各种各样的行游、娱乐活动来“欢度”了。有外出游逛的,最多去的地方是城隍庙以及相连的西园(即豫园):“新年无事快逍遥,行过园中九曲桥。忽听儿童齐拍手,谁家鹞子半天摇。”不过自近代租界辟设后,五光十色的十里洋场魅力无限,也成了新年的一个游乐好去处,特别是对住在洋场外面的人:“城中人爱洋场去,城外人争入庙园。同时一般看乐意,大家相喻在无言”;又有出外看戏、听书、喝茶的。开埠后上海洋场内外淫风很盛,还有一些人便借此期作艳游,于是忙坏了各处的烟花场:“新年气象镜新磨,掷得金钱疾似梭。楚馆秦楼千百所,果盘开处笑声多”;当然,更多的人常逗留家中,室内之乐自可寻得,如邀亲招友大筑“方城”,击鼓弹琴、自拉自唱等:“美食鲜衣乐岁更,倩人投刺藉通名。各家闭户停三日(指商家),不是牌声即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