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
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
颐:占问吉。观察人的面部表情所代表的意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依据。
初九: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
初九:舍弃你的灵龟,只看我鼓起的腮部所代表的意见,凶。
六二:颠颐,拂经于丘颐,征凶。
六二:鼓起腮部,并用丝帕揩拭,(表示)行动凶险。
六三:拂颐,贞凶。十年勿用,无攸利。
六三:揩拭腮部,占问凶险。十年之内不能用事,没有什么好处。
六四:颠颐,吉。虎视耽耽,其欲逐逐,无咎。
六四:鼓起腮部,吉。像老虎看东西一样专注,表现出迫切的愿望,没有过错。
六五;拂经,居贞吉,不可涉大川。
六五:用丝帕揩拭,安居不动占问吉,不可做大事、难事。
上九:由颐,厉,吉,利涉大川。
上九:依据人的面部表情代表的意见行事,有麻烦,但最终吉,利于做大事、难事。
一提到《易经》,很多人就会将其与巫术、占卜、算命等扯在一起。不错,从本质上说,《易经》的确是巫文化的产物,在历史上也的确被用以占卜、算命。但《易经》本身是否像我们认为的那样迷信,对占卜又持一种什么态度?读了《颐》卦以后,你会有不同的认识。
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
颐:占问吉。观察人的面部表情所代表的意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依据。
颐,是口、颔、颌几部分的通称。“颔”就是下巴,古代称为“辅”;“颌”即构成口腔上部和下部的骨头和肌肉组织,古代称为“车”。综之,“颐”指口腔、面部。
在解释全卦之前,我们首先要多费点时间弄清“观颐,自求口实”的意思,因为这牵扯到对全卦的理解。
关于“口实”,大部分注家都解为“口中食物”,并由此围绕饮食、颐养等来解释全卦,这与《颐》卦主旨不协。
实,《说文》解释说:“富也。从宀从贯。贯,货贝也。”依许慎的解释,“实”是货贝充满房屋的意思。引申之,凡是事物充盈于一定的空间都可以称为 “实”。口腔内有一定的空间,食物充塞于其中固然可以称之为“口实”,但如果因此反过来把“口实”一律解为“口中食物”则是错误的,因为能够充盈于口腔的东西不仅仅是食物。口腔除了饮食的功能以外,还有言语的功能,如《颐•象》中说:“《颐》,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言语是从口腔中发出的,靠口腔组织器官之间的相互作用而生成,在生成过程中也占据了口腔中的空间,因此也可以称为“口实”。言为心声,是判断讲话人内在思想感情的重要依据,如《周易•系辞》中说:“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都是以言辞作为判断人的心理活动、思想品质的依据。因此“口实”又引申出依据、借口等义。例如商汤原来是夏桀的臣子,因为夏桀暴虐无道,所以商汤推翻了夏桀,把他流放到南巢,自己取而代之。尽管夏桀暴虐无道,但商汤的做法毕竟是以下反上、以臣反君,所以有些心虚,说“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这个“口实”就是依据、借口的意思,是说商汤担心后来的人也效仿他的做法,以他的做法为借口,也以下反上、以臣反君,把他推翻。
在众多的解易者中,有个别注家注意到了颐、口的言语功用,并从这一角度对《颐》卦进行解释,如清人姚配中《周易姚氏学》解释《颐》初九爻辞说:“舍尔灵龟,谓舍尔灵龟而不卜。朵,动也。观我朵颐,谓观人动颊而谈。人遇有疑事,不用龟以卜,而听人之口谈,是凶矣。”相对于诸多从饮食角度的解释来说,这种解释比较切近《颐》卦本义。但认为“动颊”就是“口谈”也不对。人讲话的时候固然离不开口腔、面部的活动,但口腔、面部的活动却并不都意味着在讲话,因为语言又有有声语言、无声语言之分。口腔、面部活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语言,或者说是肢体语言、动作语言,同样可以传达人们的思想感情和意见,因此后世有“颐令”、“颐指”、“目指气使”、“颐指气使”等语。
综上,卦辞“观颐,自求口实”就是说观察人的面部表情、动作所传达的思想、意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依据、借口。
那么,为什么又要把观察、听取人面部活动所传达的意见说成是“自求口实”——自找依据、借口呢?这又要从商周之际人们的思想变化以及对龟卜的态度的转变说起。
历史上,殷人、周人都信奉天命、从事龟卜,但在对待天命、龟卜的态度上却不完全相同。从总体上来说,殷人是比较迷信天命、信奉龟卜的,无论大事小事,诸如风雨的有无、旬夕的安否、出入的吉凶、疾病的轻重、年岁的丰歉、战争的胜负等,几乎无事不卜,无时不卜,好像他们是完全按照天命、神意行事。而周人原来并不用龟卜,后来虽然使用龟卜,但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而不像商人那样虔诚、迷信。在周人那里,龟卜充其量只是验证人意的一种手段,如李大用《周易新探》中指出,周人“其始不用龟卜,使用龟卜是从殷人那里学来的”,“之所以学习殷人,一方面是利用‘宝龟’的神秘性,统一周人意志,坚定信心,为自己的行动提供‘天意’依据;一方面是因殷人迷信,乃假手占卜,玩弄玄虚,麻痹殷人,为兴周灭商制造舆论”。随着人类理性意识的觉醒,商、周的一些开明之士如伊尹、姜尚等人,进一步认识到天命不可信,表现在卜筮的态度上,往往是卜筮结果合乎己意,则依卜筮结果行事;卜筮结果不合己意,则置卜筮结果于不顾,完全依据人自身的思想、意愿行事。如《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周武王伐纣时,按惯例进行卜筮,但结果是“大凶”。文武百官犹豫不决,这时姜太公上前把龟壳、蓍草从神案上一把扫下,说:“这些枯骨死草怎么能知道吉凶!”商亡周兴的事实,更加使周人自身认识到天命无常、天命不可信,因而也更加注重人自身品德的修养,更加相信人自身的判断能力。尽管如此,周人仍然没有完全摆脱天命的影响,也仍然继续有意利用天命说在人们尤其是在殷商遗民思想中的影响为其统治服务,对此郭沫若先生《中国史稿》中早就说过:“从周初的一些材料来看,凡是尊崇天的话,都是对着商人及其旧属方国部落说的;而怀疑天的话,则是向着周人自己说的。……从这里表明,周人继承商人关于天的思想,只是政策上的继承,是把宗教思想当作一种愚民的工具。自己尽管知道它不那么可信,但用来统治素来信仰它的商人,却有很大的方便。”因此周人也没有马上抛弃卜筮,而是继续利用卜筮为达到其政治目的服务。例如,《周书•洛诰》中记载,周公旦为了达到迁殷顽民于洛邑的目的,装模作样地进行龟卜,卜来卜去,就是周人预设的地点洛邑最合适。又例如,《周书》中的《洪范》篇相传是箕子传给周武王的治国大法,其中载“稽疑”之法云: